子薑牛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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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薑牛肉
是六、七十年代，他大約是廿二、三歲左右，剛出社會打工，他親戚的兒子在外國學成回來學做生意，見到香港工業蓬勃，一片好景，便學人家開了一間製衣廠，他剛讀了會計，便叫他到廠裡管賬。
由於開辦工廠是初入行，親戚不肯大投資，開步時規模很細，只是租了土爪灣的唐樓二個單位，這樣小的規模，根本應該說是家庭工業才對。工廠的進出帳不多，空閒時間多了，他便變成了一個通天打雜。
日間，最多時間就是替女工拆綫，女工最怕就是怕車錯衣物，收發主任不收貨，惹來痛罵一番後又要拆過再縫，算件計值的，整天的人工便沒了一大半了。他便是女工們央求幫手拆綫的對象。
晚上，是在廠內住宿的，有開裁新貨品時，便幫裁剪師傅在裁床上拉布、要落貨時，便幫燙衫師傅包裝；半夜完工了，就是和他們風花雪月，大灌啤酒。
那時有個新來的車工，人家叫她「肥妹仔」，據說是熟練車工，但進廠後不久，每天都有縫錯，每天都要他坐在她身旁拆線閒談，工友們取笑是在談戀愛了，她也不避嫌疑地繼續如常要他幫手拆線。
過了一段時間，他的胃不舒服起來。給中醫師診斷，說是胃寒，除執幾劑中藥外回來外還介紹一味藥膳，是當時初出的稚薑，來炒牛肉，說可以暖胃。她日間給他煎藥，中午前又偷偷地走去街市買稚薑和牛肉回來炒給他，一個月左右，胃病痊癒了，感激她，也開始對她好感起來，她也很自然在休息時侯替他洗燙髒了的衣物、床單。以後放工，沒有和裁床師傅，燙衫工友飲啤酒的日子，他們會一齊去食晚飯和看戲，是拍拖了。但在一起的時候，大家的談話不多，除了日間廠裡的雜碎事可連貫傾談起來外，其他的，在不同學歷下，像有一層隔膜，可談的話題不多。他最怕的是她每次都叫他不要飲太多啤酒，會傷胃，每晚聽到這樣的說話，也就是他發脾氣各自回家的時候；到了第二天，她還是默默無言地替他洗燙衣服，炒稚薑牛肉給他吃，完全沒有不快的表現。
後來，工廠管制條例加強了，麻煩事就來了，首先是勞工處不准女工開夜工，要趕貨時沒辦法應付；更要命的，是工務局又來了，私家樓層不准放置四架以上的電動衣車，這無形是落井下石要各細廠倒閉，親戚見麻煩事太多了，索性不幹了。在決定解散的一個晚上，廠內幾個職員不捨得年來幹下的基礎，商量合資承頂全部器具，搬遷到徙置區繼續經營；他因年紀太少，又沒有本錢加股，徬徨中，一向逆來順受的肥妹仔主動約他出來向他說，她連年來打工略有積畜，可以拿出來應用，同時也可以同他捱苦創造未來。
這，叫他更加徬徨起來，他那時年輕，根本沒有想到成家立業的問題，而他心目中的老婆是身材清秀又有相當學歷的女孩子，從未想到肥妹仔這樣的對象，故未加思索便回絕她的好意。她聽後，一聲不響，掩面痛哭走了，以後再也不和他見面了。
後來，那幾個承頂工廠的職員，都成為了富商；他清秀又有學問的老婆，也變成了各有主觀吵架的對象。他才知道那個年代，要拚博事業，是需要一位逆來順受肯捱苦的老婆。他為了追求他的理想，把寶貴的青春，去製造愛情，浪費了最好發展的時機；他如果糊里糊塗，不計較身材，不計較學歷，同甘共苦生活下來，相信到現在，他可以過着舒適的生活和體會一齊經過患難的日子就是愛情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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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昨，逛街市，碰到一倜年青時代的好友，多年不見了，有談不盡的風塵往事；他因老婆隨友人出外旅遊，買了餸及紅酒，準備自斟自酌，難得故人相遇，強拉我回他家共醉。
酒到酣時，老是對着自炒的稚薑牛肉，頻頻搖頭嘆息。肥肥嫩嫩的稚薑片，白裡透紅，非常鮮艷，加上鮮美的牛肉，是當時得令的菜式，為何吃不下喉？奇怪下，他說出以上他年青時的傷心往事。

幾十年前的事了，我無可安慰，只有感嘆：

命中注定，夫復何言！